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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只有350万的克罗地亚, 为何能成世界足坛超级强队?

克罗地亚是一个人才基础薄弱的国家。

“你必须明白——我们只有350万人口,”罗密欧·约扎克说道,他在过去25年里几乎担任过克罗地亚足球界所有的重要角色。“我们有一些天才球员,但我们的人才储备并不丰富,对吧?”

“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个‘脆弱的天才’——一个如果不珍惜就可能无法充分发挥其潜力的人才——我们必须精心培养他,并且对他的错误持宽容态度。”

“我们不像法国,不像德国,也不像英国。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国家队里没有十个像科瓦契奇那样的球员。我们只有一个马特奥·科瓦契奇,我们只有一个卢卡·莫德里奇,我们只有一个马里奥·曼朱基奇。”

“我们必须照顾他们。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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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克罗地亚成为60年来首支闯入世界杯决赛的人口不足1000万的国家,四年后,他们又闯入了半决赛。他们是世界大赛淘汰赛阶段的常客,是国际足坛表现最出色的球队之一,其成就甚至超越了许多规模更大、资源更雄厚的欧洲邻国。

如今,克罗地亚的足球仍处于起步阶段,但却以其层出不穷的顶尖人才(如莫德里奇、拉基蒂奇和佩里西奇)和凶猛、不知疲倦的个性球风而闻名。

克罗地亚之所以显得人才济济,或许是因为在其历史的开端,本身就是一个脆弱的国家。这个国家饱受战乱的摧残,直到1991年残酷的南斯拉夫战争期间才宣布独立——那场战争造成了约13万人丧生。

莫德里奇,克罗地亚历史上最伟大的足球运动员,目睹祖父的遗体被运回国,当时他正在放羊,却被塞尔维亚武装分子杀害。德扬·洛夫伦,克罗地亚队的老将,三岁时随父母逃离波斯尼亚。他们俩都是难民。

包括莫德里奇、右后卫西梅·弗尔萨利科、门将丹尼尔·苏巴西奇和多米尼克·利瓦科维奇在内的许多球员都来自战争前线之一的沿海城市扎达尔。

20世纪90年代初战争爆发时,约扎克18岁,正努力成为一名职业球员。尽管他已经效力于西部城市里耶卡的甲级联赛球队奥利简特,但他的职业生涯最终因左脚踝接连受伤而毁于一旦。

“我本来可以踢顶级足球,但我永远入选不了国家队,也永远无法为萨格勒布迪纳摩效力,”约扎克说,“我本来可以接近顶级,踢得也算还行,但我永远无法成为顶级球员。”

然后,他接连担任了克罗地亚足球界的几个高级职位——萨格勒布迪纳摩足球学院院长、克罗地亚足协技术总监,之后回到萨格勒布迪纳摩担任体育主管。

阿森纳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传奇球星利亚姆·布雷迪退休后,阿森纳于2013年试图聘请他担任青训学院院长。

但约扎克选择留在克罗地亚,他在那里从执教迪纳摩U11梯队开始一路晋升,最终成为克罗地亚球员发展手册的作者。他曾与克罗地亚所有现代巨星共事,他的任期恰逢克罗地亚足球史上最辉煌的时期。

“战争爆发时我18岁,”约扎克说,“我已经足够大了,能够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从小就听着南斯拉夫国歌长大,国旗上还有一颗红星,所以这感觉很奇怪——但显然事情不对劲。我很幸运没有被征召入伍,我其实是很容易被征召入伍的。战争非常残酷,我的近亲没有受到影响,但我的大家族的一些成员受到了影响,有的甚至被杀了。”

“后来,当我担任克罗地亚足协技术总监时,这些经历成了一个因素。当时人们为了克罗地亚而战,人们在记忆中用一种残酷、令人不快的方式为我们的自由而战。我们的团队是由那个时代的孩子组成的——他们目睹过飞机飞过,炸弹投下,人们被枪杀。我们当时正在消化这些事情。”

“所以爱国主义因素确实增强了我们的动力,成就了我们。没错,我们天生就有天赋,克罗地亚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国家,但我想说,每十个球员中就有七个内心都有这种动力和渴望——一种潜意识的激情。我们明白了,当你需要做某件事时,你会付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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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地亚独立后的首个重要时刻之一,是克罗地亚队在1998年世界杯上获得了季军。他们的优异战绩包括在四分之一决赛中3∶0战胜德国,以及在三四名决赛中2∶1战胜荷兰。

“战后,我们不知道自己多有天赋,也不知道我们会有多优秀,”约扎克解释道,“克罗地亚——一个新的国家。那会是什么样子?我花了将近10年的时间才通过足球接受这一切——当我们获得第三名时,我意识到:‘哦,听着——我们是一个国家’。”

但那支球队的球员——比如达沃·苏克、斯拉文·比利奇和兹沃尼米尔·博班——都是南斯拉夫的一份子。这个新兴国家的足协认识到,克罗地亚需要一条独特的人才培养之路。之后几年,克罗地亚的成绩并没有兑现其早期的承诺——他们未能晋级2000年欧洲杯,而在接下来的三届重大赛事中,他们也未能从小组赛出线。

但从21世纪初开始,青训球员开始崭露头角。2001年,约扎克担任萨格勒布迪纳摩二队的主教练时,16岁的莫德里奇来到了俱乐部。

“我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约扎克说,“即使到了18岁,莫德里奇也还不是最有天赋的新秀之一。他只是一个年轻、瘦削的金发小伙子。”

“但有一件事莫德里奇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他非常注重护球,这也是他现在参加比赛时使用的关键技术。当他踢6号位防守型中场时,我们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丢球。他可能会在后场被对方两个人压制,理论上很容易丢球,但他总是在不停地换位、侧身接球、移动。他第一次触球就完美地摆好了身体姿势——现在他快40岁了,仍然保持着这种姿势。”

“我记得有次我们踢客场比赛,我很担心。队里有些大个子球员想要进攻,但当时只有17岁的莫德里奇总能让大家冷静下来——不是靠花哨的动作、触球和盘带,而是靠他的跑动、他的可靠性和他咄咄逼人的防守。我们现在还会见面,聊起这些时光——我很荣幸能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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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里奇并非凭空而来。21世纪初,克罗地亚一直在推行一系列青训改革,以帮助培养球员——这得益于一些预先存在的有利条件。

“克罗地亚的足球环境很严酷,但并非最严酷的,”约扎克说,“克罗地亚甲级联赛的水平足够培养年轻球员,但一线队球员的实力又没那么强,所以孩子们也有机会。”

约扎克担任萨格勒布迪纳摩青训主管期间,青训发展是俱乐部的命脉——不仅要培养一线队球员,还要通过出售球员来为俱乐部换取资金。作为克罗地亚历史最悠久、也是最成功的俱乐部,约扎克总是竭尽全力吸引国内顶尖的青年才俊来到首都。

“要看是否有球员能够对国家队产生影响,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俱乐部队内部的竞争,”约扎克解释说,“如果一支球队里有20名球员每天都互相竞争,他们就必须提高水平才能生存下来。”

“所以我们希望把最优秀的人才带到萨格勒布迪纳摩,打造最具竞争力的内部竞争环境。如果与其他克罗地亚球队的比赛强度不够,我们就让他们去和更高年龄段的球队比赛——U16对阵U18,U18对阵U20,等等。我们人为地创造了这些条件。”

“我在萨格勒布迪纳摩的时候,有人会抱怨我们签下其他球队的首发球员,然后让他们坐在替补席上。但他们会在训练中拼搏,首发球员也会感受到压力,他们都在发挥出最佳水平。所以我们会引进像莫德里奇或格瓦迪奥尔这样的顶级U16天才球员来加强球队的内部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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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中场这个位置上,竞争异常激烈,人才济济。仅在2018年世界杯阵容中,克罗地亚就拥有莫德里奇、拉基蒂奇、科瓦契奇和布罗佐维奇四位欧冠冠军级别的顶级球员。

这并非巧合——相反,克罗地亚队的整体实力源于对这一位置的集体痴迷。

“弗尔萨利科踢右后卫,我们也知道他会踢右后卫,”约扎克谈到这位曾代表国家队出场52次的前马竞后卫时说道,“但在我担任青训主管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踢防守型中场。”

“为什么?当你在6号位时,你必须面对来自所有四个方向的进攻——防守、进攻、左边、右边、转换、转换、转换……这对他帮助很大,对乔尔卢卡也一样。”

“很多人不知道,格瓦迪奥尔16岁之前都踢10号位。他身材高大,惯用左脚,技术很棒。后来他长到了1米9,进攻凶悍,速度飞快——所以才成为一名如此优秀的后卫。”

但我们总是试图把他们推到中场。这会提高他们的反应能力、站位、战术和精神属性……身体素质也会被最大程度开发。这样一来,即使将来他们踢不了中场,也能胜任自己的主要位置。

这种级别的比赛意味着,那些在中场位置上幸存下来的球员——2018年世界杯上的那四名中场球员——从十几岁起就接受了与全国最优秀球员竞争的考验。

“当你把有天赋的边锋、右后卫、中后卫人为地挪到中场时,这些专职的中场球员必须表现得更好,”约扎克说,“他们知道,如果不加倍努力,自己的位置就会不稳。”

萨格勒布迪纳摩曾经举行过公开选拔赛,孩子们来自巴尔干半岛各地。“我们选拔了25名最有天赋的男孩,当教练问他们踢哪个位置时,有24个人说自己是中场球员。”约扎克说。

在中场球员的带动下,克罗地亚队开始腾飞。这个小国在2018年世界杯上获得亚军,四年后又获得季军,并已成为淘汰赛阶段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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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从前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其他国家相比,克罗地亚取得了显著的成功。

其他从前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国家在重大赛事中仅有三场淘汰赛经历——1998年世界杯和2000年欧洲杯的“新”南斯拉夫(由塞尔维亚和黑山组成),2024年欧洲杯上的斯洛文尼亚。他们从未赢过任何一场淘汰赛。而克罗地亚已经在世界杯和欧洲杯中打了14场淘汰赛,并且赢得了其中的7场。考虑到他们在国家规模、文化和历史方面的相似性,为什么克罗地亚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呢?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约扎克回答道,“我也可以反问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塞尔维亚的篮球成绩比我们好那么多?自上世纪90年代德拉岑·彼得罗维奇执教以来,我们一直在苦苦挣扎。我认为答案是一样的——从2000年起,我们国家就拥有了清晰的足球治理和战略架构。”

2013年,约扎克离开萨格勒布迪纳摩,出任克罗地亚足协技术总监。他强调,要成为一支精英球队,必须遵循五项标准:

●培养大量年轻人才;

●聘请高素质教练;

●建立可在整个青训学院所有年龄组中复制的计划;

●制造高水平的内部竞争;

●通过外部竞争来挑战最优秀的人才。

为此,他亲自编写了国家教练手册,列出了100多项需要教练发现和培养的技术特质。

这些经验教训至今仍在运用,并正在培养新一代克罗地亚球员。

除了格瓦迪奥尔,萨格勒布迪纳摩的中场球员马丁·巴图里纳和佩塔尔·苏契奇也是目前最有前途的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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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扎克目前在沙特阿拉伯足协担任“未来猎鹰”项目的技术总监,该项目旨在为2034年世界杯培养一支优秀的沙特国家队。

从历史上看,约扎克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发现和培养了曼祖基奇——一个“脆弱天才”逆天改命的完美案例。

“我当时在萨格勒布迪纳摩带U17球员,他们当时已经是实力不俗的球员了——大多数都入选了国字号,”约扎克解释道,“我们当时参加了德国的一项锦标赛,我决定试训一些本地球员。有人告诉我:‘听着,有个U17球员,个子矮了点,但天赋异禀。’”

“所以他跟我们一起去了。他看起来像个13岁的孩子,个头只到我的腰部,我没有夸张。我问他是否真的出生于1986年。他确实比其他人矮40厘米,但他在场上就像个骑摩托车的一样四处乱窜,或者说像只蚊子一样四处乱飞,让对手很烦躁。他只是个子矮而已。”

“回到萨格勒布后,我告诉他我现在不能带他——他不可能达到队内水平,但我会让他留在萨格勒布的另一支球队。他没让我失望,成长起来了,成为了我们今天所认识的马里奥·曼朱基奇。三年后曼朱基奇签约萨格勒布迪纳摩,他一共为球队出场81次,攻入41球。”

“你必须预测他的天赋,预测他的结局——也许在达沃·苏克之后,他是克罗地亚历史上最伟大的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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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克罗地亚偶尔也会失去一些天才球员。2015年,约扎克率领代表团试图说服克罗地亚裔球员克里斯蒂安·普利西奇选择加盟克罗地亚,而不是美国。

“我们一支青年队和同龄的美国队打了一场友谊赛,”他回忆道,“我们0∶5输了,这很意外,因为我们是一支强队。美国队队员都是大个子——除了10号。我们一眼就看到他叫普利西奇,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背上写着一个克罗地亚名字。”

“于是我立即联系了他的父亲,他解释说,普利西奇的祖父那一辈已经移居美国。祖父希望普利西奇代表克罗地亚踢球,他自己则有一半的倾向希望儿子为克罗地亚踢球。于是我们联系了克里斯蒂安·普利西奇,提议他代表克罗地亚踢球,并为他办理克罗地亚国籍。当时,欧足联的规定是,如果没有欧盟护照,18岁之前不能在欧洲踢球。”

“有一天,我的桌子上放着普利西奇一家的请求,他们请求我们给普利西奇办理克罗地亚护照。我们说:‘好吧,就办吧。’因为我们可以说克罗地亚足球需要这样的天才球员。而且,因为足协的请求,我们得以加快办理速度。于是我和普利西奇的父亲沟通,问他儿子是不是想为克罗地亚效力。普利西奇的父亲说:‘不,多特蒙德在追逐他。’”

“最后,尽管我们知道他不会为我们效力,还是给了他护照。我们真的和他父亲以及祖父争吵过,我记得他的祖父说:‘这孩子只想为美国效力。’你必须尊重他的决定。另一方面,拉基蒂奇从小就在瑞士踢球,有一天他突然说:‘我想为克罗地亚效力。’所以世事无常,有时候就会失之东隅,就会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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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扎克的球队仍然足够强大。他最引以为豪的成就之一是,在他任职克罗地亚足协要职之初,他们就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支同时晋级U17世界杯、U20世界杯和成年组世界杯的球队。

在重大赛事中,这支球队的招牌在于他们能够在胶着的比赛中脱颖而出。在2018年世界杯上,他们凭借两次点球大战和一次加时赛的胜利挺进决赛。人们甚至都忘了他们在小组赛阶段曾经3∶0击败过四年后的冠军阿根廷队。

在这些比赛中,心理因素可能是关键——这也是约扎克在2017年聘请主教练兹拉特科·达利奇时最关心的问题。

“他完全理解克罗地亚球员的化学反应、激情以及爱国精神,”约扎克说道。“他拥有极高的社交智慧、极高的情商,并且对我们的足球有着深入的理解。他与克罗地亚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所有这些都意味着他是克罗地亚现状的完美心理医生。当然,他执教的那支球队正处于巅峰时期……”

这是克罗地亚足球的巅峰——可以说是历史上最令人意外的世界杯决赛入围者。每到比赛的后半段,他们往往凭借着在竞争中磨练出来的中场优势,最终掌控比赛。

“他们不仅仅是队友,”约扎克解释道。“莫德里奇和科瓦契奇是彼此孩子的教父。布罗佐维奇和拉基蒂奇也类似——都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在克罗地亚,我们或许培养出了在顶级球队踢球的超级天才——但他们比普通球员更愿意为彼此拼搏。他们会挺身而出,为彼此而战,因为他们共同经历过,因为他们就像家人一样,他们会付出更多。那种感觉总是这样的:‘如果哪天我过得不好,我知道你会挺身而出,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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